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小宫人不过八、九岁的年纪, 说这话时颇有些壮士断腕的架势,语毕便深深地埋下头,不住地磕头请罪。

念阮长睫微眨, 若有所思。此举实在是像极了后宫中女子刻意邀宠的手段, 嬴昭素来最厌恶这些, 这若非这几人实在年纪太小,只怕这会儿就得被乱棒逐出宫去了。也难怪她们害怕。

她想好词句,斟酌着要再劝,不想他却是道:“你把方才的歌再给朕唱一遍。”

这回不单是念阮,连那几个宫人亦是齐齐愣住,她的同伴率先反应过来,暗暗推了她一把, 那小宫人如梦初醒,颤着嗓子战战兢兢唱道:

“昔别春草绿,今还墀雪盈。谁知相思苦,玄鬓白发生……”

词还是方才的词,曲调亦然,但唱歌人心境大不如前,这歌便也唱得磕磕绊绊,称不上悦耳。小宫人唱完,又倏地把头低下了,低低地呜咽。

她唱得是吴声,念阮听得不甚明白,温声问她:“这词听着倒新鲜,你是吴人?”

小宫人含泪摇头,抽噎着应:“奴,奴是代北人氏,这歌是奴、是奴偶然听人在这园中唱学来的,奴也不知这词句是什么意思……”

嬴昭眼中透出浓浓的失望,拉住念阮的手,语气透着疲倦:“走吧。”

二人遂又沿着原路返回,回到式乾殿里,念阮见他仍是一副郁郁寡欢的模样,忍不住问:“陛下,怎么了?”

嬴昭在书案前坐下,随手拾了本建安诗集在手,眉宇轻颦,心不在焉。他眸光闪了闪,郁郁叹道:“也不是什么大事……只,方才那宫人所唱之曲,竞和朕幼时阿姨所唱,一模一样。”

他五岁时生母李氏便去了,太后言,以祖制,子立母死,请他父皇下旨赐死李氏。他父皇那时已然缠绵病榻,抵不过太后和群臣,无奈同意。这项灭绝人性的制度一直要到他登基后才被下诏废除。而太后属意萧家女为后,自然默许。

于是那时他便明了,所谓金科玉律不可更改的祖制,也不过是太后铲除异己的借口。

生母留给他的记忆不多,残存的记忆中,常常是她哼着缠绵悱恻的吴地歌谣,一面为他缝衣裳一面哄他入睡。橘黄的烛晖之下,她乌发如云,眉目柔和,温柔可亲。这图景是他整个孩提时代最珍贵也最温暖的记忆。而那些清丽婉转的吴地乐曲,自她走后,他也再未听过了。

念阮不知该怎样安慰他,李元后确确乎乎是死了,总不能复生。上一世,直到她死,她也未曾听说皇帝召回同母姊的事。

她又觉今日事有些诡异,似是小宫人利用皇帝的孺慕之情要引出那个唱歌的人来。但那几人的恐惧却不似假的,更连那人名字都未引出来。

她道:“那陛下要去找那个教宫人唱歌的人么?眼下正是多事之秋,陛下思母心切,可要当心给人设计了才是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