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 12 章

“臣女感恩七殿下的救命之恩,但除此之外绝无二心,更无半点旖思。臣女与太子殿下情投意合,断然不会辜负他的情谊,只求陛下查清真相,还七殿下和臣女一个清白!”

她看得明白,七殿下大事未成,还需倚仗九公主的助力,眼下绝不能因她而坏了大计。

所以,她绝不能连累他。

但要再次在天子面前撒谎,一旦被人拆穿识破,定然要比上次付出更大的代价,她顿时吓得不寒而颤。

谢辞倒是有些欣慰,月儿果然识大体,不似高傲的姜妤,总是让他头疼。

老实说,以他现在的实力,就算即刻起兵反叛,亦可有很大胜算。

但他还是说服自己,为了日后能让姜妤助他名正言顺地登基,还是多顺着她些吧。

只是不知道待会还得低微到什么地步,她才肯原谅自己。

容丞相却是恨恨地剜了容月一眼,然后仓皇出来附和:

“陛下!求陛下息怒,月儿这孩子打小就爱慕太子殿下,这您是知道的呀!如今外边那些流言实属空穴来风,有意针对七殿下和容家,我等切莫着了那阴损之人的险招啊……”

“打小就爱慕太子殿下?”

谢蕴心不在焉地重复了这几个字。

但容月听不懂他这是什么意思,容丞相也忙着哭天喊地,压根没注意到他变了脸色。

北祁帝冷眼看着这对语气哽咽、卑微惊慌的父女,神色晦暗。

方才姜妤已经跟他透过底了,这容家早就倒向了谢辞,如今不过是在假惺惺地演戏糊弄他罢了。

他倒要看看,这些年自诩忠君中立的容丞相,还能荒唐无耻到什么地步。

就在气氛僵硬之际,姜妤缓缓出声:“父皇,阿妤有事要禀。”

“妤儿但说无妨。”北祁帝大手一挥,装作不知道她接下来会说什么的样子。

而姜妤,她正要把慕青截获的证据摆出来,将他们堵个哑口无言时,岂料被太子谢蕴抢先开了口:“父皇,儿臣也有急事要禀。”

北祁帝倏然皱眉,看了看同样蹙眉不悦的姜妤,又看了看一脸坚决的太子,诧异又疑惑:“太子所为何事?”

太子谢蕴本还在禁足中,然而他听说容月也被押回京了,便死活要过来,说是看看容月是不是真的和七皇弟有染。

北祁帝很是无奈,但禁不住他的死缠烂打和皇后的求情,只得暂且放他出来。

只是不知道这会儿,太子能有什么要紧事?

太子谢蕴恭恭敬敬作揖行了一礼,忽略容月含情脉脉的秋水剪瞳,素来温和的他,这会儿语气冷硬得不像话。

他说,“父皇,儿臣今日正好要揭发容丞相这些年来,所犯下的桩桩件件、罄竹难书的死罪。”

众人大骇:“什么?!”

容丞相脸色一沉,吓得声音陡然拔高:“太子,太子您可不能污蔑老臣呐!谁不知道老臣多年勤勉尽责,为北祁百姓呕心沥血,何来犯下滔天大罪之说?”

说罢,又扭头看向北祁帝,声泪泣下的喊冤。

变故来得太突然,众人都被打了个措手不及。

眼看容丞相要落水,谢辞顿时暗暗咬牙,却又不好出面求情,只能恶狠狠地瞪着谢蕴,眼神像是淬了毒一样,狰狞可怖。

容月则是不敢置信,太子向来与容家亲厚,怎会无端指责她容家?而且她向来敬仰的父亲大人,怎么会干那些勾当……

姜妤和北祁帝更是脸色阴沉。

因为他们原本的计划,是想借此将容月嫁给谢辞,等容家和谢辞捆绑在一起,再拿出容丞相的罪证,到时就算不能将他这容家女婿一同除掉,也能名正言顺的贬谪他。

但现在太子贸然掺和进来,局势可就不好定论了。

偏偏谢蕴还在那滔滔不绝地举证,包括但不限于容丞相利用职权,谋私杀人走私禁品,收受贿赂敛下大量金银之事。

“父皇,容丞相所犯之罪,便是即可诛九族也不为过,此等两面三刀的阴险小人,所出之女又怎配嫁皇子、入皇碟?”

最后他又大义灭亲似的,将搜罗得来的证据呈给北祁帝。

容丞相看着那堆证据,再也说不出话来。

容月更是潸然泪下,蓄着泪水的漂亮杏眼,满是委屈和震惊:“太子殿下,你为什么……”

为什么要害她容家?

她想替父亲辩解求情,可张了张嘴,却不知该从何说起。

还能说什么呢?太子手握着证据,铁了心要将容家置于死地、要让她身败名裂……如今陛下已悉知,事情更是没有回旋的余地了。

可是,可是为什么啊……就因为那些流言,他就要这般羞辱她么?

容月想不明白,她哭得肝肠寸断,可却始终换不来太子的一个回眸。

容丞相亦是面如死灰地跌坐在地,他最后心存期翼地,看向谢辞这根最后的救命稻草,却不出所料被对方眼神威胁着。

是啊,他为七殿下谋大计,早就该想到会有今天,只可惜他的美梦被人戳破了,等不到功成身就的那一天。

深知七殿下的阴狠手段,容丞相自知难逃一死,可容家不能就这么倒了,他更不能在这种时候拉谢辞下水,否则一切都前功尽弃了。

最终,他咬了咬牙,一口认下:“臣一时被猪油蒙了心,这才犯下弥天大错,臣有罪!”

北祁帝将呈上来的那些罪证一一扫过,虽然早有准备,但还是被气得不轻。

容丞相既甘愿服诛,他便当即下令要将其斩首示众,再满门抄斩容家人。

容丞相大骇,他以为自己三朝元老,北祁帝怎么着都该给容家人一条活路,可没想到竟如此心狠手辣,非要赶尽杀绝!

他撕心裂肺地求饶,却很快就被侍卫捂住嘴巴拖下去了。

处置了容丞相后,殿内安静得,只剩下容月压抑的啜泣声。

姜妤神色凝重,眉头紧锁。

如今非但没能让谢辞和容家捆绑,还让容家被满门抄斩。

而容家落马此等大事,定会引起轩然大波,到时谢辞的事肯定会被轻飘飘的揭过,就更没有充分的理由处罚他了。

她咬紧牙关,暗暗握拳,恨不得立马上去暴揍一顿谢蕴这个蠢货。

偏偏他还在那装老好人。

“父皇,容家的其他人无所谓,但这容月本是钦定的太子妃,儿臣斗胆求父皇恩准,让儿臣将这贱人带回去亲自处置。”

北祁帝没注意到姜妤眼里的拒绝,他心中始终疼爱这个谢蕴这个儿子,想也没想便答应了。

“你检举有功,准了。”

“儿臣谢过父皇。”

谢蕴脸上依旧没有多大的笑意。

而本以为必死无疑了的容月,闻言哭得更加凄惨压抑。

太子殿下究竟想做什么?害死了她的家人,却又偏偏留情救下她……

而容月侥幸活下,谢辞也暗暗松了一口气,至少不必他再花费心思去营救。

日后,他有的是办法将人抢回来。

可姜妤的脸色却是更难看了,“父皇,我……”

“好了。”北祁帝疲惫地打断她。

他近来越发感到精神不济,方才的一惊一怒,已叫他身心俱疲,委实无暇再应付她接下来的图谋。

谢辞可以容后再问责,但现在,他心口闷得难受,实在难以支撑下去了。

姜妤也看出了北祁帝的不适,只得将后边的话咽了回去,再说些客套话:“父皇日夜操劳,若是累了定要好好歇息。”

“嗯,”北祁帝撑着额头,撂下一句“七皇子遇刺之事回头再议”后,便由近侍搀着回寝殿了。

姜妤目送北祁帝离去时,眉间萦绕着淡淡的惋惜。再过十天半个月,这位才年近半百的帝王,就该卧床不起、药石难医了。

帝王一走,太子也冷沉着一张脸,命人带着失魂落魄的容月回东宫了。

殿内一时只剩下姜妤和谢辞。

“阿妤……”谢辞看着依旧背对他的姜妤,心中越发不是滋味。

他强撑着起身,脚步踉跄地凑上去。

姜妤在他走过来的短短一瞬间,就立马转变了对策,决定还是得以不变应万变,继续同他虚与委蛇。

她像是突然回过神似的,连忙伸手搀扶着他,却故意把动作幅度搞大,抓着他手臂上的伤口暗暗使力。

等谢辞的表情肉眼可见地痛苦起来时,她又忙不迭失地关怀道:“怎么了?你没事吧?”

谢辞脸色惨白嘴唇微颤,倒吸一口冷气后,在对上她那张满是焦急的脸时,心底的不安才稍稍得到慰藉,遂强忍着痛意回道:“我,我没事。”

“真的吗?可是你的脸色好难看。”

姜妤一着急,手上抓得更用力,可她自己却浑然不知,一个劲在那激动。

谢辞不知道她是有意还是无意的,等了一会也没见她撒手,疼得他冷汗涔涔,面皮微微抽动,最后终于忍不住小声道:“阿妤,你抓着我伤口了。”

“啊?对不起对不起。”

她一脸无辜地松开了他,待瞧见自己沾了一手腥血后,又倏地红了眼眶,委屈且难过地低下头,小声啜泣。

“真是小傻瓜。”谢辞哑然失笑,“哭什么?我又没有怪你。”

他用力地挤出一抹虚弱的笑容,又握住姜妤那只满是鲜血的手,用自己干净的衣裳给她擦干净,才宠溺地替她拭去眼角的泪。

做完这一番动作,直叫他累的呼吸紊乱。

可他还是以安抚她的情绪为先,十足温柔地哄道:“我……没有骗你。”

他说完又迟疑了片刻,才继续心不在焉道:“是因为有人故意阻拦我去见你,也有可能他真的想要我的命,但总之我对天发誓,我和那个容月绝对清清白白、毫无瓜葛!”

“……真的?”

姜妤缓缓仰头看向他,眼泪更加汹涌,哭得更加难过。

她能不难过吗?

本来差点就能搞死他的,现在竹篮打水一场空,没被气死就不错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