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方才这小女孩子一本正经地说求他,他还当她是患了什么不治之症呢。不过是娘胎里带出来的体寒血虚,好生娇养着也就没什么大碍。

哎?

念阮眼睫迷惘一颤,目露疑惑。她竟是没病么?可前世她独承雨露三年,又正是青春年华,若非身体缺陷,怎会一次孕事也不曾有过?若说被人下药, 上一世她在宫中连个对头也没有,宣光殿的太后自也是盼着她能诞下太子的,便更不可能了。

而姬道长却说她这会儿身子并无什么大碍……

念阮百思不得其解,但见眼见得他就要不耐烦、扔下她继续和父亲下棋,又忙道:“那会影响生育么?”

姬恒持子欲落的手一滞,回过眸似笑非笑地看她:“你想生孩子?”

“我……”

姬恒毕竟是个青年男子,这话说出去念阮便后悔了,脸上如染胭脂。姬恒神色渐渐转为严肃,轻咳一声,光华流转的黑眸中半点笑意也无:“你知道怎么生么?你做好生产的准备了么?就你这小身板,也真不怕一尸两命?”

念阮被说得哑口无言,颊上漫出红雾,若桃花飞散。仍是顶着脸上的滚烫殷殷追问着:“那,道长所言可是当真?我真的没什么大碍么?”

那脾气古怪的姬仙人却再懒得看她一眼,懒洋洋地打了个呵欠,持子落定:“尧卿,你这女儿可真有些意思。”

“这天下哪有人盼着自己得病的。莫非是戏耍贫道不成。”

一席话说得念阮脸上愈发得红,萧父不忍见女儿窘迫,温声笑着说道:“念念若着急随夫婿回去,便先去吧。改日父亲再亲来看你。”

“那女儿就告退了。”

念阮向姬恒婉声道了谢,行礼离开了二人弈棋的松鹤台,仍是有些不敢置信。心道,姬恒没有什么理由骗她,等回宫后,再请太医丞替她诊脉好了。

一路心事重重,等到傍晚返回宫中如隔了一个三秋那样久。归来池苑依旧,一切都还如一月前他们去时。太医丞早已在灯烛荧煌的大殿内候着,欲上前来请平安脉时,嬴昭摆了摆手温和说道:“无妨,爱卿先替皇后诊脉吧。”

太医丞替念阮把过脉后,亦是如姬恒一般的说辞:“殿下天生不足,体质偏阴,是故冬日为寒气所侵便易导致手脚冰凉,月事不调,多服用些进补的药物调养气血也就好了,若调养得当,不一定会影响将来生育。臣这就拟个调养的方子,陛下与皇后不必担心。”

竟是如此?

念阮心下惘惘的,一时也说不出是喜是悲。上一世,太医丞分明告诉她,她因体寒宫寒极难有孕。如今她本已做好此生皆无法生育的心理准备,可接连两位医者都告诉她她身子尚可并非不能生育,倒令她有些迷茫了。

嬴昭心头微松,待太医丞下去后,微微责备地睇着她:“就说让你不要胡思乱想,这回可信了?”

“你还小呢。子嗣的事日后再说,不急。先把身体调养好,好么?”

他抱着她,柔声娓娓若泉鸣青石。念阮微红着面靠在他怀中,轻轻点了头。

风尘劳顿,嬴昭又温声安慰了她几句,亲喂她饮了太医丞新拟的进补的汤药,命她在榻上休憩,自己则去了茅茨堂处理萧朗父子叛乱一事。他走后,念阮亦没了睡意,她躺在绮罗流苏帐里,看帐顶繁复的缠枝花图案,听着清沉的玉漏声,一点一点地拼凑着上一世自己不孕之事的本末。

她自小就有不足之症,因母亲生她时难产,这股体寒血虚是娘胎里带出来的。多年调养,渐也好转,只是生得比别的女子娇弱些,也没生过什么大病,月事也正常。

大约是壬寅宫变之后吧,她因父母之死对他寒了心,不想再和他有一丝一毫的牵扯,自然也就不愿怀上他的孩子。虽未刻意饮用避子的汤药,却也停了之前调养的药,想是因此伤了胞宫,每每月事之时,便疼痛难忍。

然后,令姒便给她送了个调养月事的方子,说是专治痛经有奇效。那方子见效倒也快,她服了半个月后,此月便不甚疼了。此后,她也一直在按那方子用药。甚至如今,都还能背得下那个方子来……

念阮心间一点一点地凉下去,如染风露,如浸寒水。

她已隐隐有了猜测,却是不愿置信。

“女郎,茅茨堂里有结果了。”

折枝的轻唤声将她从沉思中拉回,念阮回过神,夜色侵窗,灯烛辉煌,错金博山炉里的香已焚了大半,已然是亥时了。折枝拨开纷纭重遮的珠帘轻手轻脚地走近御榻,低声禀报道:“陛下废了汲郡公父子为庶人,圈禁在府,又在凌阴里赐了座大宅子给咱们道长,命人将咱们原先的屋子原封不动地搬过去住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