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嬴昭善谈《庄》、《老》,尤精典籍,怎会读个《老子注》还要请她阿父指点了,还一口一个阿舅叫得亲热……

念阮满心惴惴,越想越觉脊背发寒。皇帝正经的舅氏正是太后杀的,不止舅氏,连他外公一族也都尽数以谋反之名格杀,他能对萧氏存多少亲近之意?他却装得如此天衣无缝,足可见此人超乎常人之隐忍。

两相目光对上,她不自然地低了头。建元帝目光却只在她红唇一扫便掠过去了。皓齿蛾眉,正令他忆起昨夜旖旎绮梦,耳根微微发红。

他神色不改地看向汝阴公主:“汝阴姑姑和小麒麟也在。”

汝阴公主笑意讪讪的,心道阿姊糊涂,白马寺和寿丘里虽同在城西,但一个在南一个在北,天子要如何顺路才能顺到这长乐王府。

萧氏两房并未分家,一时众人迎了天子往外院正堂池鱼厅走,住在西院的二房崔氏母女也急匆匆地赶来了,崔氏赔笑:“不知陛下驾临寒舍,有失远迎……”

萧令姒没来,萧令嫦跟在母亲身后跪着,悄悄望一眼天子,又去瞅自家堂妹,目间闪过了几分阴暗妒色。

今日燕家上门,她还谓这堂妹与天家无缘暗自庆幸,谁知这么快天子就找上门来了。

横竖姑母只是要一个萧氏女去坐显阳殿里的那方凤座,凭什么不能是她?

建元帝对二房没什么印象,便连应付也懒得,同萧父寒暄几句进了客堂。汝阴公主今日来本是为了儿子的婚事,还未谈及便叫天子突然的造访打断,如今便愈发不知要如何开口了,池鱼厅中气氛阻绝,冰冻三尺的寒。

建元帝却神色自若地与萧父畅谈起黄老之说,仿佛他今日当真是为此事而来。

嬴氏乃马背上的民族,又因前朝清谈误国,太祖开朝时便下旨独尊儒术不崇释老,因而这些年洛京玄学之风并不盛行,萧父难遇知音。

他本是存的应付的心思,然一番清谈下来,但觉这年轻天子识度高远、言谈清妙,心中也颇欢喜,与他自《老子》、《庄子》一直讲到了前朝的几位玄学大家。

二人交谈甚欢,陶然忘机,徒留兰陵一干人等如闻天书地陪坐。

立在母亲身后的燕淮属实听得头脑发昏,见念阮柔顺垂目似在打瞌睡,悄悄走至她身边又说起上巳去洛水河岸游玩之事。建元帝眼角余光瞥见一对小儿女喁喁细语亲密无间,心中便似打翻了碗八合齑,五味陈杂。

她何曾对他如此亲近。

寻常女子,不管内心喜欢与否,面对男子表白总该是有些忸怩害羞的。便是那日灵芝钓台中他唐突了些,可他瞧得极为清楚,她面上比那三九孟冬里结得厚厚的河冰还要冷,岂止是对他无意,只怕厌恶居多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