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话说出口那一刻,陆知乔彻底放弃了矜持。

她垂着头,语气低弱,眼底弥漫着雾气。

她看到祁言的眼睛有了些温度,但只是一点点,那股化不开的沉郁和混沌紧紧缠绕着,像是要将她吞噬。

若是从前听到这番话,祁言一定很高兴,然后两个人欢欢喜喜在一起,过幸福的三口之家生活。但是现在听到这些,尽管话语里饱含浓烈的情意,她也只能感觉到害怕、恐惧和焦虑。

看过那份文档后,得知了陆知乔的全部过去,她忽然意识到,自己从来没有真正认识过陆知乔,也没有真正了解过陆知乔,更没有接触过陆知乔这类人。

一个人心上的伤疤不可能在短时间内愈合,何况是反复溃烂了二十多年的陈旧伤口,她曾经天真地以为,只要自己有一颗足够热爱的心,就能够感染和拯救所有不幸的人。

但当她了解到陆知乔的过去,以及背后的事情,设想了一下未来可能会发生的情况,再反复估量自己的能力,她发现,一切远远没有自己想象的那么简单。

假设陆知乔是精神病人,随时都有可能发病,变得六亲不认,失去理智,那么她要是想跟陆知乔在一起,就必须想清楚自己能否承担对方发病时造成的一切后果,也要想清楚自己究竟有没有能力照顾对方,同时保证自己不心寒,不会失去耐性,永远不离开,陪伴着,守护着。

正常人有几个能做到呢?

陆知乔的过去,就是所谓的“精神疾病”,就是一道会反复溃烂的伤口。

伤口没有好,而她们就这样在一起了,将来随时“发作”,伤害自己也伤害身边的人,她要怎么做?她能忍受一次,却不敢保证自己能忍受无数次,然后便会爆发争吵,一次又一次,无限循环。

两个人将在如此状态中走向毁灭。

她知道,陆知乔轻易不动心,可是一旦那扇门被敲开,这辈子便认定了,没有退路。

伤口很难好,她一己之力难治愈,又承受不来,怎么办?

如果她无法承担这份重量,就从此再也不联系,彼此消失在对方的生活里。如果她能够承担这份重量,就大胆去拥抱对方,迎接新生活。

她不想将来某一天,自己被折磨得厌倦了,转身离开,留下陆知乔捧着一颗千疮百孔的心掉进深渊。

只是现在似乎有些迟,她已经招惹了陆知乔,在不知情的时候,那颗心被慢慢捧到她面前。

她接得住吗?

太迟了,她自己也陷了进去。她变得矛盾,既想接受陆知乔的亲近,又不敢轻易作出决定,一边为陆知乔的主动而开心,一边又为自己心里的迷茫而烦躁。

以往的恋爱经验像是失灵了,不能给她提供任何参考帮助。

所以她焦虑。

祁言有点后悔自己先前的鲁莽,以及想当然,但是她不后悔爱陆知乔,她心里,万分希望着两人能有一个美好的未来。

背上凉凉的,很舒服,那股灼痛感减轻不少。

“陆知乔......”

“嗯。”

“你当着江虞的面那样说,是在逼我做选择吧?”祁言趴着,有气无力地问,抬眸看她。

陆知乔眼睛红得不像样子,却忍住了泪意,她仰头眨了眨眼,吐出一口气,看着天花板小声说:“是。因为我看到江虞出场的时候,你对她笑得很开心。我还看到你被撞了,她揽着你,关心你,而我只能装作不认识,在旁边看着你。我就很难过,我不舒服......”

到这个份上,不要什么矜持了,她恨不得掏心掏肺给祁言看。

她就是心里难受,就是吃醋,就是见不得祁言盯着别的漂亮女人看,那人还是初恋。任凭她怎么给自己讲道理,也不得不承认,她就是很介意。

“那你有考虑过我的感受吗?”

“......”

“我这趟出来是因为工作,江虞是我的同事,她从头到尾没做任何超出同事关系范围的事,我也不只是对她一个人笑,我对所有模特都笑,这是我的工作习惯。”

“工作是助理联系我的,彩排是大家一起的,拍照我更没有只拍她一个人,我也只把她当同事看。”祁言屈起手指,一下一下敲着床背。

说着说着,语气有些激动。

陆知乔闭上眼:“我知道,我都知道,但她是你初恋,你们在一起过,她肯定很了解你,我想起这些就......”

就无法冷静。

道理她都懂得,所以那时她没有表现出任何情绪。即使她心中再难过,也明白不能不顾场合。

在外可以装得云淡风轻,私下她哪里还忍得住?

她嗓音有些低哑,祁言心头一刺,叹气,放缓了语气说:“大家是来工作的,你也是,既然为了公事而来,就拿出对待公事的态度。你把我们的正常接触想成私人来往,带入私人情绪,逼我做选择,最后还反过来埋怨我,你觉得这样合适吗?”

说起这些,心里又压了一股火。

祁言自以为耐性足够好,可是不知从何时起,控制她情绪的开关被牢牢握在陆知乔手中。

她哭,她就想哭;她笑,她就想笑;她难过,她也难过;

投入这段感情后,她就徘徊在失去自我的边缘。

“江虞给我外套,我没有立刻接,你看到了。她扶我,你走过来,我马上拉开了距离,你也看到了。所以你心里很清楚,我顾虑你的感受,我在意你,然后你就理直气壮了,逼我做选择,觉得我一定会配合你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