72、今日婚

渭北春天树 休屠城 2994 字 2个月前

青霜厚重,白雾稀薄,更漏声迟,春天赤足从床上跳下,低声喊鄯鄯来。

今日正是淑儿和怀远的大婚之日,一大早春天就要去方家看新娘。

她一双猫儿眼清亮,笑靥染绯,抱着自己晨衣雪白的裙摆,赤足踩在发亮的红砖地上左右走动,传唤婢女点灯移镜,生机勃勃又喜笑颜开。

不过两三日之间,她突然从一朵含羞带怨的涩青花骨朵,变成一株娇然艳放的虞美人,极尽纤弱和冶丽。

婢女们服侍春天盥洗,鄯鄯去捧茶点,春天自己手忙脚乱的穿衣裳。

她挑来挑去,在自己屋里没有合心意的衣裳,跺跺脚,去闹薛夫人:“阿娘,我没有衣裳穿。”

她极其难得主动去找薛夫人。

薛夫人心内也微微诧异,这几日春天笑容极其明耀,眸光异常闪亮,好似脱了外壳,露出里面的嫩芯子,无时不乖巧可爱,仿佛又回到她小时候,那种受尽父母宠爱的娇纵。

春天着急出门,翻捡自己母亲的妆奁和衣箱,薛夫人心头喜欢,暗暗舒了一口气,接过婢女手中的发梳,替春天梳髻,安慰她:“衣裳首饰那么多,没有合心意的么?”

“不行的呀。今天是淑儿的大喜之日,不能穿那些鲜亮的,抢了新娘子风光。”她抬眼看鸾镜,语气着急,“娘,别给我簪珠子。”

“好好好。”薛夫人也被她心急火燎的心情拱的慌乱,“我给你装扮的素净些。”

最后众人七手八脚将春天收拾妥当,月白小袄鹅黄襦裙,头梳单髻,鬓额簪璎珞,唇点红胭脂,鲜亮又乖巧。

“真好,跟小时候一个模样。”薛夫人端着点心追着喂春天,“多吃些,这一日忙哄哄的,到晚上才能正经吃一顿。”

“不吃了不吃了,我吃不下。”春天忙着上马车,“天大亮了,我要出门。”

“让鄯鄯一起去,照顾点你,晚上跟着你一起回来。”

“不用不用,忙哄哄我顾不上鄯鄯。”春天将礼匣抱进怀里,“李渭也在,我让李渭送我回来。”

“恩公面前别直呼名字,听见要生气的。”

春天腹谤一声,跟母亲招手:“娘亲,走了走了。”

薛夫人目光流露出慈

爱,目送春天离去,叹了口气:“也不知你什么时候出嫁,我也能放心了...\"

方家院子里已然是挂红缠锦,一片喜气洋洋,正堂里已经坐了不少婆媳婶娘,俱围坐在一起说笑,方父方母忙前忙后送果子点心,见春天踏门进来,先塞一把糖,满脸喜色:“去淑儿屋里坐,喜嬷嬷正给她梳头呢。”

年轻女子的笑声连连传来,春天进门,见淑儿卧房里已集聚了七八个年轻未婚女郎,俱围在一起看淑儿梳妆。其间有一两个认得春天,连连唤她:“春天,快来快来,就等你了。”

淑儿还未换衣裳,穿着一件雪白中衣坐在镜前,一个鬓角插花的白脸嬷嬷拉着两根细线,正在给淑儿绞面,一边嘴里还念叨着:“左弹早生贵子,中弹勤俭持家,右弹白头到老。”

淑儿痛的龇牙咧嘴,却忍住不能哼声,见春天笑盈盈进门,正要打招呼,冷不防嬷嬷弹在额头上,哎哟一声:“痛死了。”

“呸呸呸...快把刚才的话吐出来。”大家忙忙捂淑儿嘴,“这大喜日子,怎么能乱说话。”

春天见淑儿吃痛,和周围人一道忍不住笑:“忍忍吧,可就这么一回了。”

“真的很痛唉,等你们成亲的时候就知道了。”淑儿眼中摒出一滴泪珠,大喊:“喜嬷嬷,你轻点!”

“好了好了,小娘子你且忍忍。”嬷嬷丝毫不曾手软,痛的淑儿连连呼气,好不容易细线撤下,又开始给淑儿梳头上妆。

这可到了小娘子们的长处,俱嫌弃喜嬷嬷手法不够新鲜,七嘴八舌的指挥。

“嬷嬷,这儿这儿...胭脂太淡了...\"

\"嬷嬷,眉毛再浓一些,现在流行飞蛾眉...\"

\"嬷嬷,嘴唇不够红,再抿一抿...\"

古板嬷嬷板着脸训喝年轻女郎:“妇容讲究端庄柔顺,新妇的妆扮,都是有讲究的,你们几个俱好好看着,别多嘴。”

几个小娘子们脖子一缩,瑟瑟的在一处挤眉弄眼,淑儿见大家吃瘪,忍不住发出一声闷笑,学着喜嬷嬷的语气:“一个个的,都有你们受罪的时候,好好等着。”

小娘子们哈哈大笑,扑上去闹她:“你这个促狭丫头,都要嫁人了嘴还这么坏。”

喜嬷嬷在一旁,无奈的叹口气。

屋内年轻娘子们嘻

嘻哈哈,这妆才画到一半,听到屋外一阵男子喧闹,接着稀稀疏疏的几声:“新妇子!催出来!”

“来了来了,他们来催妆了!”屋内众人连连笑着拍手,俱抛开了淑儿,忙不迭的赶到窗牗,掀开一条细缝。

见方家院门外,一身红袍的怀远喜气洋洋,被乌泱泱的男人们簇拥,这群男人几十人之多,多是驮马队的人,个个身材高大,神色飞扬,围着院门高喊:“新妇子!”

然后是男人豪爽的笑声。

“新妇子!催妆来!”这喊叫声起初稀薄,零零落落,随后话语声越来越大,喊声越来越响,最后声浪滔天,连连翻滚,几乎连屋檐都要掀起来:“新妇子!新妇子!新妇子!催出来!”

这催妆气势逼人,声浪滚滚,屋内妙女郎纷纷坐不住,俱是捂嘴大笑,围在窗边观赏着门外年轻男子们,不时指指点点,窃窃私语。

“你们...”只剩淑儿红透着脸坐在铜镜前,坐又坐不住,动也不敢动,又羞又急又好奇,“别瞧了,快关窗!”

”快快快,你们几个,将新娘的头花、耳坠儿、首饰都拿来,打盆水来给新娘子洗洗手。“梳头嬷嬷催女郎们,”再晚些,可要误吉时了。”

春天一眼便见人群中不少认识之人,最热络的当数嘉言,挤在怀远身边,眉飞色舞,喊的满脸通红,引臂呼喊。

她亦看见李渭和长留,因是喜庆日子,李渭穿了身略鲜亮的浅灰衣裳,广袖宽袍,皂靴腰封,显得格外的...恣意洒脱。

手指摩挲在窗花上,也不由得笑弯了眼。

“春天,春天,去把瓶里的芙蓉花剪来簪头。”

“来了来了。”她回过神来,小跑着去摘花。

门外的男人们的催妆声连喊带唱,异口同声,众志成城,掀天倒海,催促新娘出门:“新妇子!妆成否!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