75、太子爷

渭北春天树 休屠城 3981 字 5个月前

饶是太子阅过宫中佳丽,见了薛夫人也不由暗赞一声殊色。

太子和太子妃成亲数载,膝下尚空,亦是心疼岁官,招来在怀中亲昵一番,赏下诞礼。

薛夫人上前将岁官抱回,温柔笑着转手抱给春天:“去唤乳母来。”

太子看见一抹天水碧裙在薛夫人身后一闪而过。

晚些靖王送太子夫妇两人回太子府,太子问起春天:“就是她?”

靖王点点头:”正是。”

太子俊颜微冷,轻哼一声。

太子妃颇有疑惑,靖王略道了几句,言春天为拾父骨,从长安西行之经历。

太子妃翟氏最是淑贤,听毕后拊掌大喜:“年前皇后娘娘令尚宫重勘女德,有意将《烈女传》、《女诫》等书重新付梓,要选些本朝颇有孝悌的女子入册,这位女郎年岁虽小,却有这等决心孝意,正好合适立书。”

太子摇摇头:“遗孤千里寻父骨,虽有孝悌,但女子离家出行,终归悖礼,不可取。”

靖王点点头:“确实大胆了些。”

太子看着靖王,微有恼意:“她没有关碟文书,是如何出入进出西北历道重镇关戍的。”

太子磨磨后槽牙,“一个弱女子,穿行千里,入各军镇捉守如入无人之境,这倒要好好查一查。这私逃出境的大罪,孤是要刑部去提点无视王法的她,还是去提点一路尸位素餐的守官们?”

靖王汗颜,赔笑不已:“殿下,您看她一片孝心的份上,宽恕则个吧。”

太子每每想起此事,心头都微微有些不悦,他兼任着河西大总管,花了如水的银子,备起河西几十万兵马,为了防西北各族,沿途百十军镇捉守,城城盘查不可谓不严,却让个手无寸铁的弱女子逍遥出境,春天这一举,径直打到了他太子脸面上

“日后有空,我倒要亲自审一审。“

上元节过后,未等太子有空忆起此事,春天就和薛夫人请愿,入寺庙为父亲做七七佛事,超度亡魂。

一场佛事做下来要四十九日,连请高僧诵经拜忏,还要住在寺庙吃斋念佛,一般官宦人家只住满七日便罢,往后每七日往添香油钱。薛夫人心中万般不舍,却也知春天住在靖王府中未必称心如意。

春天见薛夫人心念左右摇摆,宽慰娘亲:“若是娘亲不放心,请几个府丁随我同去吧。”

薛夫人只得点头,向靖王要了七八个府丁,一路陪同春天去了青龙寺。

青龙寺在乐游原上,乐游原遍植桃杏樱花,登升平阁可俯望长安全景,青龙寺位于山顶,是长安权贵最常去的寺庙之一。此时正是残冬,乐游原上草色枯黄,空林积雪,游人稀少,只有三三两两进香的车马路过。

鄯鄯往小炉里投入两块香炭,扒着窗子到处张望。

春天见她一双眼亮晶晶,好奇的东张西望,替她解说:“等到繁春,这里就变成了一片花海,杏艳桃娇,宝马香车,仕女游侠,很是热闹。”

“姐姐,长安城可比伊吾有意思多了,伊吾只有那么一丁点大,城外都是风沙荒土,风一刮就很冷。但你瞧。”她探出一只手,“长安的风都是软和的,像是卷着弯似的吹过来。”

春天被她的形容逗笑,也随鄯鄯一道看帘外风光,远处真是一片碧瓦重檐,精巧奇工,富丽堂皇,正是一片皇家园林。

入庙之后,有小知客前来接洽,送入禅房休息,春天和鄯鄯洗涤净身,卸了钗环,换了素缟麻衣,小知客送来素食果子,说了寺庙里的规矩,便退下了。

寺里常有贵客来做佛事,有专门送膳送水递话的小知客,靖王府的家丁都住在不远处的厢房。

每日寅时寺里敲晨钟早课,春天即起,跟着僧人们诵经拜忏,一直道午时方休,午课之后,寺里会有高僧讲经,春天有时也携鄯鄯去听听,有时就在僧房内看书写字。

薛夫人每逢初一十五都会来,偶尔还带着岁官。岁官自己已经可以蹒跚走路,每每乳娘放手,他便欢欢喜喜的拍掌,晃动着摇摇摆摆的身体,嘎嘎的朝

着薛夫人和春天扑来,滴答的口水抹蹭在春天脸上。

算是佛寺生活里难得的热闹。

七七之后,薛夫人遣人将春天接回靖王府,正巧有自东瀛来的高僧住在青龙寺与主持,有不少远道而来的僧侣、善男信女皆入寺听两人辩经。

春天以此为由,仍在青龙寺留了下来。

只叹天下之事,无巧不成书。

上首两位高僧辩经,下首有一位衣裳破碎、芒鞋蓑衣的枯瘦和尚听得如痴如醉,摇头晃脑。

是春天曾在肃州往玉门路上遇到的那位我我僧。

辩会散了之后,这位僧人仍是坐在蒲团上,一派怡然自得之色。

春天带着鄯鄯前去作揖,只闻得僧人身上一阵浓郁酒气,心头啼笑皆非。

那僧人掀起眼皮子,见一麻衣少女双掌合十,朝他微微笑道:“原来大师也从陇西回来了。”

”小檀越认得我?“

“去年春,和大师在千里外的肃州城外有一面之缘。”

“哈哈哈,原来是故人,有缘,有缘。”

我我僧也在青龙寺中住,禅房和春天隔的不远,一老一少因此熟识,春天在庙里待了两三个月,有鄯鄯作陪,晨钟暮鼓,每日看书写字,闲时偶然找我我僧双陆围棋,倒不算无聊。

山寺门前遍栽桃杏,春来如雪如云,看花人络绎不绝,春天有时也带着鄯鄯去踏踏春。

夜里惊雷阵阵,一起未得好眠,晨起又筛了一阵细雨,满园桃杏都被吹散,鄯鄯打着伞,春天提着小篮,正往僧房行去,路过我我僧的院落,见竹门大开,原想进门问好,岂料见门里迈出一个挺拔身影,獬豸冠,月白锦衣,鹿靴玉革。

春天带着鄯鄯躲避,清朗带笑的话语传来:“原来是你。”

春天抬伞,只见男子剑眉星目,凤表龙姿,一双桃花眼里流光溢彩,是在靖王府曾隔着人群一观的太子杨征,忙屈膝拜礼:“见过殿下。”

她心中忐忑,听太子话语,似是识得她一般,但两人尊卑有别,从未有过来往。

“这个臭和尚也不知跑哪儿去了。”太子背手行来,见她臂间挎着花篮,有十数个拳头大小的青桃,剑眉上挑,风雅卓尔,“你...这是偷桃去了?”

“回殿下,这是在后面林

里捡来的。”春天道,“后林里僧人们植了一片新桃,今年才结果,我听昨夜风大雨急,桃枝羸细,大雨会将桃子打落...\"

她见杨征在篮里捡了个青桃就要往嘴边送去,忙道:“不能吃,这是新桃树结的果,桃子很涩,我捡来做桃脯的。”

杨征只不过把那桃子递在面上嗅青桃香气,闻言灿然笑道:“你倒是诗情画意。”

春天脸上有些讪讪的,正想着要退下,前边有内侍寻来,又有一端庄风流、身着朝霞绮云裙,步摇叮当的年轻女子被侍女搀扶着一道前来。

“殿下,您怎么到这儿来了?”那女子声若黄莺,春天见她头戴九钿,知这是太子妃,连忙敛衽行礼。

原来是太子的一个良娣亡了,在青龙寺请法事,正值好春光,太子妃见乐游原景致怡人,起了春游之兴,太子恰有空闲,携着太子妃一道同来。

“来寻鲁章机,正巧遇见了她————你听过的,就是靖王那日讲的那个去西北寻父骨的少女。”

“是...春天对么?”太子妃翟氏笑盈盈的问,“这个名字我记得的,很特别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