凤知微满意的点点头,眼神突然一凝——对岸黑光一闪,飞来一支响箭,夺的一声钉在帐篷顶端。
士兵赶来护驾,将那响箭取下,箭上附着一封书信,凤知微取下看了,笑了笑道:“劝降书。”仔细研究了阵子,点头道,“嗯,文采不错,‘假以窃伪之国体,可堪天军之一摧?’语气也很大。”
“放他个狗屁!”兀哈跳脚大骂,“揍死你个软脚羊羔子!”
凤知微将信叠好,沉思一阵,挥手道:“回信。”
书记官赶来,凤知微眯着眼望着对岸,缓缓道:“假以掳掠之大位,可堪天命之一摧?”
书记官提着笔等了半天,她却不说话了。
“陛下,就这一句?”
“就这一句。”
“……”
信附在响箭上射了过去,隐约可见雾气里对岸一阵骚动,过了阵子,又是一支响箭射了过来。
这回信似乎很长,最起码凤知微看了半天,然后没要书记官,亲自提笔写了回信。
她写得也很长很认真,眉宇间有淡淡的苍凉和解脱,不像在阵前和敌方主帅飞箭谈判,倒像在泼墨临屏,精心写人生绝笔。
又过了阵子,响箭射来,这回的信非常简单,只有四个字,字迹明显和前面两封不同,龙飞凤舞,墨迹淋漓。
“你来见我!”
众人瞥见这几个字,都露出怒色——什么人敢对陛下呼来喝去!
当日娘亲生下孩子的夜里,到底发生了什么?
尸体在哪里?
凤知微呆呆坐在那个小小的坑前,脑中瞬间空白,半晌发疯般跳起,将周围几丈方圆之地统统掘了个遍。
会不会娘亲记错了?会不会没埋在桃树下?
虽然心里知道既然有那小衣服包裹那就肯定是,但心中此刻却绝不愿意面对这样一个事实,如果当日婴儿没有死,那他应该在哪里?
顾南衣不明白发生了什么,却一言不发陪她挖,直到将那片山头都挖遍一无所获,凤知微才颓然睡倒,倒在那片狼藉的泥土上。
她痴痴望着天空,眼神空无一物。
不用猜了,又是一起换婴。
不同的是,庆妃是将别人的孩子换了自己的孩子,而顾衡,却将自己的孩子,冒充养子,养在凤夫人身边。
他大概害怕凤夫人生下的孩子托付给别人总有一天会被查到,会给凤知微带来隐患,所以假称孩子夭折,抱出去几天再抱回来,抱回来的时候,亲生子便成了养子。
他把亲生子以养子的名目养在凤夫人身边,至死不告诉她真相,就是为了将来,她能狠心做完该做的事。
所以凤夫人到死,也不知道,她等了十六年等他去死的那个孩子,是她的亲生子。
代代血浮屠首领,是不是便是因为这种隐忍狠绝心志专一,极度的专一带来极度的无情,才能成为铁血密卫的第一人?
凤知微沉在黑暗里,想着那包裹着婴儿小衣服的石头,想着千里外凤夫人和凤皓的孤坟,想着娘临死前都不知道她爱的人骗了她,不知道皓儿原来是她的亲生子,想着如果她知道,那么一切是不是根本不会发生?
她冰凉的手指摩挲着信笺的封面,良久,落下泪来。
黑暗里,一声细若游丝的呢喃,慢慢飘散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