远远的前方巷角,却已经转过一个人来,身后还跟着两个人。
是宁弈。
凤知微的目光,第一眼就落在了他怀中的包袱上。
随即她晃了晃。
月光阴冷的落下来,惨惨的青色,那层千年土埋过的青玉般的色泽底,是一片殷殷的血色。
血色里明光一闪,属于金属利器的寒光。
一柄短刀,插在那婴儿的当胸。
那孩子微微的张着嘴,似乎前一瞬间还在啼哭,睁得大大的眼睛里,光泽已散,像是僵木的算盘珠子,泛着死死的黑色。
他脸颊还是那般薄嫩柔软,却已失了先前的红润,只剩一片凄凄的白,在月色里,白纸般的一晃。
小小的生命,结束在初生后不久的一刻。
不死于母腹,不死于催产婆子的手,死于那人的狠心。
死于她刚刚的放手。
月光下凤知微的脸色,和那死去的孩子一般的惨白。
她紧紧的盯着那小尸体,再将目光缓缓转向宁弈,眼神里满是不可置信。
不可置信的不是这决然的杀戮,而是某种明知的欺骗。
宁弈也在低着头,看不清他的神情,他似乎也在打量那小小尸体,半晌长叹一声,将那血迹殷然的一团,交给了身后属下。
随即他似乎吩咐了一句话。
凤知微紧紧盯着他的嘴型。
他在说:“别让她知道……”
凤知微闭上眼睛。
这是天盛帝最后的子嗣,有这么一个皇子存在,天家的皇权承继才会有更大变数,只要稍微头脑清醒的人,都应该明白,如果是宁弈这样一个城府深沉翻云覆雨的成年皇子得登大位,对于她将来要做的事,阻力会增加很多。
她从来都明白。
否则不会有井口思索一夜之后,才悄然勒刻下的浅浅皇庙两字。
立过的誓言,千般的纠缠,人生里无数犹豫为难。
她一生的决断心狠,在这人面前,终究不得不悄然辗转。
凤知微闭上眼,在心中发出一声叹息。
娘,原谅我。
我答应你,会努力实践那年在你坟前血写的誓言,但是请允许我,保留一点心的自由。
让我放弃这一次机会。
让我可以,再次尝试信他一回。
再度睁开眼睛时,她的眼神里已经什么都没有,注视着宁弈,浅浅一笑,她什么都没说,便将怀里的孩子交了过来。
宁弈接过孩子时姿态平稳,但眼神里也有了淡淡震动。
只有他知道,这个简单动作对于凤知微的不简单。
只有他知道,那不是普通的女子,她一生没有单纯的信任,她的过往和抉择,让她无法信任。
将那小小婴儿抱在怀里的瞬间,他的手颤了颤,扬起的笑意,却是如常宁静的,和她一样。
他想,也许她不知道他此刻的明白。
正如她想,也许他不知道她此刻的放手。
对他们来说。
此刻才是一生里,心最近的距离。
却都以为,对方不知。
将那孩子交给宁弈后,凤知微看着宁弈用自己披风小心的包裹住他,上马离开。